最难忘我在一附中工作的十年

季振宙

我叫季振宙,1925年出生,今年九十四岁了,可以说是从光华附中到华东师大附中至今健在的老教师之一。

我是1949年7月进光华附中工作的,当时学校在欧阳路。1951年,光华附中与大夏附中合并,成为华东师大附中,校址迁至中州路。58年7月我跟着毛仲磐校长到华东师大去筹建华东师大二附中,在二附中我一直工作到退休。

最难忘的是,我在一附中工作的十年。在这十年里,我担任了五个初中班的班主任。这五个班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因为这些班级的学生同我建立了非常深厚的感情。

(一)

1951年,新中国成立不久,当时国家尚不能满足所有初中毕业生都考上高中,有相当一部分学生要在家自学。《解放日报》还为此发了个社论,我仔细看了一下,觉得这个事情非常重要。当时我看了一本描写苏联女英雄古丽雅的书——《古丽雅的道路》(这是一部描写苏联卫国战争女英雄古丽雅的纪实小说。古丽雅从小活泼、开朗,惹人喜爱,她具有少年儿童共同的优点和缺点。在家长、老师和社会的引导下,她通过一件件小事磨练意志,克服缺点,逐步成长为意志坚强、坚韧果断、热爱祖国、关心他人的优秀青年)。我想给学生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就给同学人手一册来阅读,引导大家深入学习古丽雅的爱国精神。班级毕业时,同学们都非常赞同《解放日报》社论指出的“即使考不上学校,也要好好在家进行自学”。学生的家长都十分支持。当时,《文汇报》对此进行了跟踪报道。毕业后,班上好几位同学没有考上高中,他们成立了一个“古丽雅自学小组”,安心地在家自学。一位家长腾出住房供他们学习用。此事得到了团市委的重视与赞赏。小组里有一叫汪贤煌的学生,后来团市委保送他到由波兰专家主持的中国第一所滑翔机学校(在山西省)学习。团市委副书记召开保送大会,我们上了主席台。这个学生后来成为中国第一批滑翔机学校的学生,由于成绩优秀,毕业后留校工作几年后当上了该校的校长。他每年都与我联系。

这个班级的学生以自己是“古丽雅班”的一员而感到十分光荣。在他们毕业了几十年后,好多学生来联系我。有的写信到一附中的校友会去询问。后来这封信在校友报上登出来了,说他非常想念“古丽雅班”,想念班主任季振宙老师。我当时没有这张报纸,是孙光萱老师拿给我看的,这位同学叫董兆申,在西安,是四军大的军队卫生教研室主任、教授,我马上与他取得联系。通电话时候,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古丽雅班’的学生”!可惜,他得了血液病,几次约好要到上海来看我,但因病情发展,未能成行。2008年我从美国回来,得知他已经病故了,我很难过。他夫人葛芳杰知道我们之间的师生情,遂与卞咏梅联系,带了孙子、外孙一起来看我。她说要继承丈夫的遗志,完成丈夫的遗愿。以后每年都与我联系,令我非常感动。

当年这个班的学生在一次家长恳亲会上演了话剧《我们的明天》,卞咏梅演一个园艺家,董兆申演一个战士,后来他们都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卞咏梅是南京植物研究所的教授高级工程师,董兆申参了军,后来在四军大。董兆申虽然去世了,但同学之间、师生之间的感情还是很深厚久远的。卞咏梅最近不幸胃切除,我从微信上看到,她到一附中参加聚会,说起自己刚动完大手术,我知道了心里很不安。她很坚强,很乐观,经常跟我联系。还有周性吾同学,他毕业后进了外交学院,成了中国新一代的外交官。他退休后住在北京,每年都跟我联系。当年的宣传委员吴儆芦,后来成了画家,专门画儿童画。原来在美国,但他不忘祖国,现在长期在上海,经常来看我。还有何通曾同学,当时任体育委员,退休前是教授,在加拿大,也是每次回国来看我。

这些学生都很有成就,现在他们大多八十二岁左右了,一直与我保持着联系。目前这个班有二十一个学生与我联系。前几年,我们每年都要聚会一次。这个班级也是华东师大一附中的一份宝贵的财富。

(二)

当时一附中是根据学生年龄来分班的,55届初三戊“吴运铎班”的学生年龄都较大,工农子弟比较多。估计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初中毕业后将直接参加工作。我与学生一起学习吴运铎的《把一切献给党》,边学,边行动。在学期即将结束之前,校领导要我举行以《把一切献给党》为主题的公开班会。全上海有五百多位教师来参加,由苏联专家吉布利卡娅进行讲评。这个活动搞得很成功,影响很大。

这个班级毕业后出了个有名的人物仇美才。他毕业后到上海工具厂工作。两年后,他创造了一种先进工作法,提前两年完成生产任务,被评为青年突击手,成为全国劳动模范。后来他调到华东师大担任师大教具厂副厂长,去年刚去世。这个班级的同学好多被分配到全国各地参加国家建设。当年联系不方便,后来与他们大部分失去了联系。但是,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有:唐炤藩(新华医院工程师,最近还有联系)、仇美才(他去世前,我与他联系较多,还请他到二附中作报告)、李光顺、郭明群、高仰文、唐如览、李为荣、屠韵珠、卞金发、李蕴华、张玉英、刘国鈞、李根林、吴如生、施琍珠、袁秀英等。

这个班春假时,我带他们去杭州游览。

(三)

接下来我担任了56届的初三甲班班主任,就是方正、厉无畏他们班级。当时正值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华东师大地理系的实习生来附中实习,我就与实习老师组织了一个爱国主义教育活动,由地理老师指导制作一个五年计划的模型。这个活动搞得蛮有成效的,当时新华社还来拍了许多照片,给大家很大的鼓舞。1956年4月份春假我带他们去苏州,遊览西园、留园、狮子林、拙政园、虎丘等园林;坐船到木渎,登上天平山观看日出。当时住在我事先联系好的苏州学校教室里。后来同学们遇到我都说,初三毕业那年去苏州印象很深,现在还记得。

这些同学都很有成就。虽然我只教了他们一年,但他们同我的感情非常深,经常和我联系。杨大有后来当了兰州的一所中学校长,路过上海,总不忘记来看我。自我2007年从美国回来,他们多次组织与我团聚。还给我过了几次生日。2015年2月,他们祝贺我九十岁生日。厉无畏给我写了藏头诗题写在王湄君画的一幅寿桃画上,周晓光专门去裱好了。另一位住在杭州的周德藻同学也写了一首诗祝贺,钱龙兴请书法老师工工整整地抄写在字幅上。他们送到我家,挂在我房间的墙上,使我非常感动。

(四)

56届这个初三甲班毕业后,我接了一个56年入学的初一甲班(59届初三甲)。他们进来我一看,啊,都是十岁、十一岁的小年龄。我觉得特别有趣。我当时还没结婚,我把他们当弟弟妹妹来看待。他们天真活泼,非常可爱,当然也有调皮的,但都很聪明。这个班级我只教了一年。由于校领导要我对初一年级把关,在我教了这个班一年后又把我换到下一个初一班级去了。我是很舍不得离开这个班的。五十年后,这个班的同学都与我取得联系。

2007年我从美国回来发现自己头脑里生了一肿瘤。这个班的同学知道后,对我非常关心。夏铿同学告诉在长征医院任神经内科主任的邵福源同学,虽然他与我五十多年没见过面,但一听到我的消息就马上赶到我家里给我做检查。医院要我再做一次加强核磁共振检查以进一步确诊,我当时有点不大想去做,邵福源建议我去做这个检查。检查后,邵福源把片子拿到长征医院跟放射影像科、脑外科等专家一起会诊,确诊是长了一个肿瘤。邵福源联系有伽玛刀的空军455医院,夏铿代表我家属办了住院手续,邵福源与手术医生一起进行了手术前的定位,我很快就住了进去。两次手术时,邵福源都亲自到场。由于发现得早又及时手术,恢复得很好。我能够活到现在,要感谢邵福源、夏铿同学,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同学们知道我住院做手术后,好多同学分批到医院或家中来看我。在我病好后,这个班级每年都与我聚会,给我过了好几次生日。想想做一个教师真是幸福啊!我教他们的时候,他们才十岁十一岁。五十年不见了,他们不但还记得我,还这样热情地关怀我,这真是师生情浓。

这个班还有一件值得回忆的事情。我和当时的中队辅导员孟金玲一起,启发同学们收集废铜烂铁。两个多月后,把卖掉废铜烂铁的钱集中起来,买了两棵松树,中队为此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开展了一次热爱学校、美化校园的主题教育活动。六十多年来,此树已在中州路校园长大成材,这个班的学生也成为各条战线的出色人才!

(五)

57年我接了刚入学的初一甲班(1960届),也就是陈凯先同学的那个班。这个班也是小年龄,同我的感情也是非常地好。由于自1957年下半年开始,学校开展“反右整风”运动,占用了教师的大部分工作时间和精力,所以我现在回忆不出多少这个班级的具体故事。只记得曾经组织过“爱国周”、“纪律周”、“爱清洁周”等主题周活动,召开过主题班会。这一年的班主任工作也没有像前几届那样有特色。

(六)

一附中的十年在我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从一附中毕业的学生都有丰富的感情,对老师有深厚的感情,同学之间有深厚的感情。我以上提到的几个班级,他们都建有微信群。时隔五六十年,大家还能团结一致。作为班主任,我对我教的每一个班都有要求:爱祖国、爱学校、爱老师、爱同学,要使班级成为一个团结友爱的集体。上面所列举的班级都是一个个这样的集体。很多去外地工作的同学都不言艰苦。他们回想起自己取得的成就时都把其归功于自己在一附中受到的教育。我作为一附中教过他们的教师,内心感到十分的欣慰。

我只是一个教初中的教师,过去总以为教初中的教师很普普通通。现在看来,当个初中教师把学生培养好,让这些学生在祖国的各个建设岗位上积极地发挥作用,这就是我的成绩。

我要感谢一附中对我的培养,因为原来我不是做教师的。我过去学的是工商管理,到光华附中,开始是做学生工作,后来学校培养我当教师。我是在“边教边学”中成长起来的,因此在我的脑子里,一附中也是我的母校。

我刚到光华附中时,对教学一窍不通,让我教语文,有点赶鸭子上架。但是我在一附中遇到了非常好的语文老师——顾荩丞老教师,是他手把手地教我上语文课的。上课前,顾老师带我一道备课,他上一节课我就去听一节课,然后我上课的时候,他在下面听我的课。就这样,一天天地培养我、带教我,真是呕心沥血!我慢慢地也就“滥竽充数”当上了语文教师。

当班主任,那是更难了。我没有学过教育学,不知如何当班主任。当时正好学苏联,学凯洛夫教育学,我就自学了。通过自学-实践,这样才当上班主任的。所以说,我既是一附中的教师,也是一附中的学生。我是边教边学,我在学生面前也不避讳我这样的经历,学生也理解我。我是和我的学生一起成长的,我要感谢一附中,感谢学校的领导和同事们,感谢我的学生!你们给了我温暖,给了我力量,给了我一个学习工作的平台,给了我满满的幸福,我将永远铭记在心!

2019年1月16日

(本文由 季振宙口述,方正、夏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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